禦槌高志最後還是被非時院帶走了。

兔子的首領保證了他會得到應有的處罰, 然後在和草薙出雲低聲交談了幾句之後，他又走了回來微微垂著頭以一種近乎恭敬的姿態看向了幾步之外的銀發小女孩。

“澤田小姐，禦槌所長現在真的是活著的嗎？”

小蘿莉當時正在給安娜系鬥篷上的系帶。她給紅色的飄帶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節，然後才慢吞吞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精致的小臉上神色十分自然, 甚至是理所當然, “當然是啊, 我還沒讓他死嘛。”

禦槌高志的身體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一下，眼瞳中神情碎成了某種深不見底的絕望。饒是兔子的首領也不由得沈默了片刻，“是陰陽術嗎？”

“是的呀。”

“傳說中安倍晴明大人的‘泰山府君祭’能夠將亡者喚回人間。”兔子首領頓了頓, 用一種更為恭敬的語氣緩緩詢問道, “澤田小姐也有這方面的涉獵？”

“這個不是‘泰山府君祭’啦。”澤田彌眨了眨眼睛, 有些苦惱地拽著自己的垂到胸前的銀色長發認真想了一下, “‘泰山府君祭’是一命換一命, 真正地將亡者喚回人間而且對被救回來的人沒有任何不好的影響, 因為這種祭祀是經過了伊耶那美命女神認可的, 真正意義上的覆活。”

澤田彌認真回想著安倍晴明給自己上過的課, 努力組織語言，“但是這個的話, 只是把靈魂拉回來重新塞進他的身體裏, 該壞掉的地方還是會壞掉的。”

禦槌高志的身體僵硬了, 不只是他, 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出了, 這個銀色長發的小女孩用輕松的語氣說出來的那段話背後有一段多麽可怕的含義。像是從九幽地府生出來的寒意從他們骨頭縫裏鉆出來, 將所有人凍得幾乎要微微顫抖起來。

“所以說，這個與其是覆活，不如說是詛咒吧。”

並沒有將其他人的反應看在眼裏, 澤田蘿莉一邊繼續解釋一邊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想明白了什麽一般恍然大悟，“原來晴明在我的血裏下的詛咒是這個啊。”

兔子的首領心底轟然大震，他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連呼吸都幾乎停住了。有一瞬間他恍惚間聽到了自己心跳頻率陡然加快的轟鳴，好在戴在臉上的兔子面具將他臉上的神情擋在了裏面，好幾秒的時間過去，他才艱難地找回了聲音並且強迫自己當做沒聽到一般不去追問那個名字。

“所以禦槌高志是因為動了澤田小姐您的血液才遭受了詛咒嗎？”

“只是一個引子，所有不經我的同意動了我的血的人都會沾上詛咒，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說到這裏小蘿莉想到了什麽一般，輕聲嘟噥了一句，“晴明在我的血裏扔了一打詛咒呢，好多我連名字都沒聽過，回去還要繼續上課……”

這是她的作業啊，想想就覺得好虐哦。

實驗室裏的研究員並沒有被非時院趕出去，小蘿莉的這句話音漂浮在空氣裏凝結成了一桶名為絕望的冰水，將他們從頭到底淋得透涼。幾乎所有人從手腳一直冷到了心底，某種窒息般的絕望感從空氣中滲出來將他們整個淹沒了進去。

詛咒？他們也沾上了詛咒？

“不……”

第一個崩潰地大喊出聲的人被非時院幹脆果斷地拍暈了，其他人身體一抖，僵硬地站在原地，腦海中空白一片，卻不敢再多做什麽。這時候澤田彌還在轉過身安慰安娜，“安娜沒關系的哦，是我願意給安娜的。”

和澤田彌同樣發色的小女孩披著毛茸茸的紅色鬥篷站在原地，暗紅色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人偶一樣的小女孩安靜地點了一下頭。

其他收尾的事情交給非時院處理了。吠舞羅的狼崽子們這次集體出動有沒有打成架，不過大家也不介意。因為正面懟了一波黃金之王的非時院，所有人都是興致高昂。

雖然對統治日本島的第二王權者並沒有太大的意見，但這也不妨礙熱衷搞事的不良少年們偶爾挑戰一下權威嘛。

安娜被澤田彌帶著一起回了吠舞羅，並且她從水槽中出來時衣服還是濕的，一到酒吧就被德子小姐接手帶去換衣服了。將其他狼崽子們打發去自己玩自己的，吠舞羅最中心的幾個人加上他們的王圍在了一樓靠窗的沙發前。澤田彌小蘿莉坐在長條沙發中間，雙手放在膝蓋上擺出了一個乖巧的姿勢開始乖乖交代自己為什麽中途消失不見了。

“我被一個偽裝成大姐姐的幻術師帶走了。”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證實了伏見之前的猜想。

伏見猿比古的目光倏然銳利了一瞬，指間翻飛的匕首微微一頓，銀色的刀鋒在他蒼白的手指上映出一縷寒芒。

“然後他把我帶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倉庫，我就醒了。”

“倉庫裏好像原本應該有他的接頭人，但是被一個鳳梨頭的大哥哥幹掉了。然後那個鳳梨頭的大哥哥順手也把幻術師也幹掉了，我就回去了。”

澤田彌三言兩語地說得非常簡單，其他人卻沒辦法像她想的那樣簡單。

“幻術師，又是黑手黨那邊的嗎？”草薙出雲微微垂下了眼，修長的手指間把玩著一支細長的煙。金發青年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之前和非時院的一段交談。

那群兔子的首領告訴他，禦槌高志的罪名除了“用異能者做人體實驗”以外，還有“勾結意大利黑手黨”。雖然禦槌高志本人聽到這個指控之後震驚地大聲反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招來實驗室的那個斯考特醫生是黑手黨，還是某個家族的叛逃人員。

鑒於當時他已經被澤田蘿莉控制了說不了假話，所以他這個反駁可能是真的。

這個野心勃勃地想要親手創造一個“王”，以此逃避罪責，甚至還想架空王將其當做傀儡站到日本頂端的男人，的確是野心大得敢去想別人所不能想，但最終的結果自己才是擺在臺上的小醜，不知道被多少方勢力在利用著。

“事後非時院的搜查裏，研究人員中沒有發現那個叫做斯考特的醫生，他一開始就不在實驗室。”

伏見手中的匕首一收插回了手腕處的刀鞘裏，他低低壓著眸，額前碎發落下的陰影讓他眉宇間的神情有些晦澀，“我發現這家夥不見了之後直接去中央控制室關閉了研究中心所有出口，監控裏看到斯考特早晨來上班了，事後找不到只能是在我關閉研究中心之前他就出去了，沒有這麽巧的巧合。”

“猿比古你還特意關註到那個……什麽什麽特了？”八田美咲聽到他的話有點楞楞的。

伏見猿比古從倦怠地耷拉下來的眼皮底下撇了他一眼，有種強壓下來的不耐，“研究中心的研究員裏只有他一個外國人，很顯眼。”

“多多良，打電話給安其羅，讓他過來一趟。”

草薙出雲迅速地決定把那位前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暗殺部隊隊長找來，黑手黨方面的事情還是他比較了解。

不出意外，那個斯考特和幻術師都是沖著澤田彌小蘿莉的血來的。而按照澤田蘿莉本人的說法，她的血實際上是個大殺器，誰碰誰完蛋那種。禦槌高志已經用他本人的慘痛經歷親自做出了示範，所以關於這方面，了解了實情之後的吠舞羅家長們暫時可以松一口氣。

“其實我也不會有事的。”澤田蘿莉鼓起了臉，“我都沒有感覺到危險。”

帶走她的幻術師下的幻術當然不會那麽好心地讓她暈一下就能自己醒，實際上當時趁她不備扔到她身上的，是那個幻術師準備的最頂級的幻術，能夠直接掠奪一個人的精神意志讓其聽憑他使喚的那種。然而無奈澤田蘿莉身上的增益buff太多，安倍晴明在她身上設置的保護結界就不說了，身為高位神明的一目連對自己審神者的祝福還明晃晃地在小女孩身上掛著。

甚至澤田彌暈過去了那短短幾分鐘都不是幻術本身造成的，而是那個幻術師手上的地獄指環。如果沒有地獄指環的話幻術師的攻擊大概連防都不能破就會被反彈回來。

伏見猿比古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順手拍了一下她的頭。

被拍的澤田蘿莉一臉懵逼，不過這並不妨礙她順著那輕飄飄的力道乖乖往沙發上一靠，把自己縮成一只毛茸茸的團子並且順手抱起了跑過來的狐之助。

小孩子的註意力轉移得都快，澤田彌小蘿莉把自己的事情說完之後就淡定地把後續的討論交給大人們了，自己一邊擼著狐之助的毛一邊對身旁黑發少年的手腕產生了好奇，探頭看過去想要研究他的匕首是從哪個地方彈出來的。

伏見沒理她，漫不經心地任由她玩，“美咲，你跑去和藍衣服打架的時候說你把這家夥找到了是怎麽回事？”

他說話的時候隨手扒拉了了一下澤田彌快要湊到他面前的小腦袋，也不知道是不耐煩還是覺得好玩，手法跟小蘿莉擼狐之助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八田美咲看得楞楞的，“啊，是那個……”

幾個人把自己的經歷全部對了一遍，話音落地時大廳中有一瞬間的安靜，一種濃重的違和感從這些接連發生的“事故”中浮現出來。

“……太巧了。”草薙出雲微微彎下腰，指節抵著唇低聲喃喃。

金發青年架在鼻梁上的深色鏡片倒映著紅木桌上淌出的一片流光，大廳裏的古董座鐘“滴答滴答”地鳴響，在這種有規律的震蕩聲中，他腦海中仿佛有一根線將伏見和八田在研究中心經歷的一環套一環的巧合串聯起來，再結合他最後趕到實驗室時看到的畫面。

“有人希望我們跟黃金之王閣下的氏族開戰？”

“嘖，故意引著我們去跟兔子們打架嗎？”

草薙出雲和伏見猿比古幾乎同時開口，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到了一起，像兩盤混在一起的珠石“劈裏啪啦”地當空落下，坐在周圍的幾個人不由得被砸得楞住了。

“意思是說……沖著我們吠舞羅來的？”鐮本力夫瞪大了眼睛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是與不是，問一下安娜是不是真的在電梯裏看到過那個跑到禁區去的人就知道了。”草薙出雲收起了指間把玩的煙，目光有些沈，“既然他說他看到的那個銀色頭發的小女孩讓他快走，那對方也肯定是看到他了吧。”

然而答案是“沒有”。

澤田彌聽到草薙出雲的話後乖巧地直接聯系了正在帶著安娜梳洗換衣服的德子，女鬼小姐轉述了草薙的問話，然後果然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安娜並沒有在電梯裏看到任何人，甚至她今天到實驗室的時間還在澤田彌來到中心之前，中途也沒有出去過，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時間點被中心之外的人看到。

“所，所以那家夥是騙我的？”八田美咲目瞪口呆，“搞什麽？他跟我們吠舞羅有仇嗎？”

“也不一定是有仇，或許是被人控制了也不一定。”

草薙出雲長出了一口氣，身體往後一傾考上了沙發的靠背，“畢竟他們有幻術師。”

澤田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邊的伏見猿比古。黑發少年手裏習慣性地把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眼睫低低地垂下，俊逸好看的側臉沒有多少表情。

“……被耍了啊。”

他暗沈的眼眸中某種細小的郁躁匯聚到了一起，最後連接成了一片連綿的烏雲般的暴戾。

澤田彌眨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靠過去，像只小動物一樣輕輕蹭了蹭他拿刀的手腕。

“伏見。”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我說禦槌真的是個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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